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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还有我的任务……我想起来了。”

言孜动弹了下,她没有穿鞋,裤腿上滑露出一截脚踝,上面套着一只金属器环。长时间浸泡药水后皮肤苍白,削瘦的可以看到底下青紫血管。

她身体想要往前游动些,后背却传来一阵刺痛感时才察觉到,自己身后也插满了管子,像被被浸泡在防腐剂中的人形标本。

“我的任务是掩护暗棋,配合尤余保护李椒。”

至于尤余对她的排斥,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。

到目前为止,跟她一起出任务的就没有谁能命大活着回来。

想想确实挺晦气的。

少年还伏在冰冷的玻璃上看她,他已经重新戴上眼镜,厚厚镜片下看不见神情。

言孜莫名想起幼时家中买的那个鱼缸,父亲带着他们观察里面金鱼游动的画面……

“川穹?”

“嗯。”胡川穹应了一声,声线依旧如平常温和。

“我想见我的父亲。”

右臂痛感越发强烈,言孜手心已经渗出冷汗。

她敏锐察觉出这一整件事有些怪异和不对,但又无法从破碎零散中拼凑出真相。

这种感觉就像是只身行走在万丈悬崖上,眼前迷雾重重,随时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。

但自己被困在里面无法脱身,外面的人也无法进来,如同眼前这个器皿一样,只留她一人游魂般在其中飘荡……这种情况下,言孜像只迷路的倦鹰,本能想要依赖父亲。

“好,阿孜姐,我这就去。”

胡川穹转身出去了。

大门开启的瞬间光线折射进来,言孜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。

透过幽蓝海水般的不知名流动液体,视野跟着波动起来,白大褂的少年背影微微迷蒙,仿佛笼罩了一层灰色雾气……

没等多久,大门又一次被推开。

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,他穿着板正的白衬衫,衣领和袖口扣子都扣到最上,显得一丝不苟。

臂弯间还搭着一件军绿大衣和制服帽子,长靴迈过来时,低束在身后的银白长发十分晃眼。

星际技术发达,所以人类的寿命也被提升到了百岁以上。

李自然还保持着青年时期的清俊容貌,站在她对面时,父女俩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。

但气质截然不同。

她的父亲一看就是更讲道理。

“阿孜。”

他伸出修长的手,轻轻敲了敲透明玻璃。

时隔不知多久,父女俩终于正式见面了。

即便隔着冰冷的器皿液体,言孜心里还是安定了不少。

“爸……”

透过传导仪器的声音有些沉闷。

没见面前,她有许多话想要问,见到之后却莫名不知道要说什么。

问任务?还是问李椒?

她脑中一团乱麻。

“阿孜,是不是记忆又乱了?”

李自然对自己女儿的状态,已经很熟悉了。

他摘掉手套缓缓将手移过去,似乎想握住女儿的手,给她传递力量。声音清冷沉稳,如同一方不可移动的坚固玉石。

“别担心,阿孜。”

“我们慢慢来,从头想一遍过去,从最开始慢慢想……”

从最开始?

言孜配合他开始一点一点梳理起记忆,“我记得,我是在打了于秉后,提前进入银星营……”

本来按照正常时间流程,她会像言茴一样等到顺利毕业。

但于秉事件后,李自然认为女儿骨子里桀骜不驯,表面服从命令心底其实并不是很好管教。且攻击倾向强,沉不住气。

所以才会决定让她提前去磨练。

以言孜对灾厄高度的抵抗能力,也注定最适合这条路。

“我在里面接受了训练。”

提到这里,言孜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。

那是最轻松没烦恼的一段时间……白日的忙碌劳累之后,一群欣欣向荣的年轻人总会围坐在一起,谈天说地家长里短一锅炖。

最漂亮的紫苏希望自己能一直美貌下去,而她的双胞胎妹妹紫草,作为队里的随从医护,最热爱生命,祝福了所有人。

宁八角这时候总会翻出一堆稀奇古怪的零食。

言茴则是默默微笑听完这些,最后表示只要能和她,还有家人一起就足够了……

听起来都只是简单的愿望,但抵不过残酷无常的现实。

“那时候我脾气不好,徐家那位导师治不住我。”

徐家人斯文,言孜现在都还能记得温文尔雅的中年人,被自己气到跳脚的场景。

“您说一把上好的剑刃,一把对付灾厄的剑刃……需要匹配一块合适的磨刀石。”

于是,童声的爷爷高良姜被专门调了过来。

那个小老头个子不高,看起来瘦弱不起眼,但是见人总是笑眯眯的,说话风趣亲和力极强。

不止是她,六组上下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。

“但后来……八角死了。”

言孜语气微哑,含了一丝颤,“他最喜欢给我们做饭,最后却被吃下去的那些食物硬生生撑裂肚子,破出后变成无数黯绿触手……”

也是从这里开始,她失去了第一位队友。

心神开始动摇,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。

“档案记载,你们遇到的是一只黯绿色的蛤蟆。”

李自然温和的目光,落在女儿痛苦的面庞上。

“接着,就是紫草,她死于枯竭扭曲。”

话语从痛苦开始变得冰冷麻木,一如她当时的心态。

紫苏两姐妹出身普通,能走到当时那一步可想而知是付出了多少努力。紫草没有姐姐的美貌,但天生拥有一只异瞳,自小便对灾厄的感知超乎常人,却也因为这份与众不同自卑。

“她曾经托我给哥哥转交一封信。但很可惜,信没来得及送出去……”那个热爱生命发誓要救死扶伤的少女,最后求着他们了断自己,给个解脱。

李自然点头,接话,“那次的是枯蝠。”

这些档案记载的背后,每一种灾厄都渗透着牺牲者的血。

“再后面就是老师。”

言孜动了下身子,背后传来微微的刺痛感。似乎有软管滑落了,血液扩散融入蓝色液体中。

极淡的血气中,她望着父亲的脸,思绪空空。

“杀死他的……那又是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