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程韵在万县的义诊现场分诊消息传出去后，接下来几天，涌入万县并来到义诊现场的百姓竟然一下子多了起来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，他们有些并不是为了看病，只是想要看看传闻中的清和先生长成什么样子。
程韵就是在这样被人围观的情形下，依旧不动如山，每天如机械般，在分诊台坐到腰酸背疼，同时，写单子的那只右手也因此一直保持同样的动作而疲累到发抖，只能回去后每天坚持泡澡，才勉强解去这一身乏。
尽管有些辛苦，但程韵忙得很有成就感。更令她高兴的是，这几日，过来看病的年轻姑娘和妇人渐渐多了起来。也不知万县的义诊消息是怎么传的，这些年轻姑娘和妇人都是听说万县的义诊有女大夫坐镇才过来的。
虽然程韵不负责治病，但小艾的扫描功能足以对这些年轻姑娘和妇人断症，她乐意接待这些平常轻易不看病的妇人，只要一拿上她的分诊单，她们也不好意思离开，基本会听从接下来的安排，去排队看病还有领药。
这么些天下来，负责义诊的大夫也晓得程韵的断症很厉害，普通的病症大夫们一拿到分诊单再简单把脉问上一些情况，基本就可以给药方子了，至于有些妇人难以启齿的妇科病，程韵在分诊单也注明了，所以接诊的大夫一般就是不会多讲，直接给出治疗方案，就让人去取药了。
这日，一个看着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排到了程韵跟前，程韵接过她的户籍一看，夫家姓周，又瞄了她一眼，确认她的年岁，照例让小艾一扫，扫出来的结果却让程韵手里的笔微微顿住，她对着那年轻妇人说道：“这位周夫人，你身上没什么毛病，就是有些营养不良，哦，营养不良的意思也就是说平常吃得不够好，回去吃好点，比如多吃点鸡蛋，或者条件不允许的话，多吃点豆腐之类的豆制品也行。”
程韵说完，将户籍书还给了那年轻妇人，谁知站在年轻妇人后面的中年妇人连忙向前，努力压低着嗓门问道：“大夫，我这儿媳妇娶进门六年了，同一年娶媳妇的，别人的孙子都能帮忙干活了，我的孙子还没影儿呢。我这儿媳妇能没毛病？大夫，你再仔细瞧瞧，别的大夫还要把脉呢？你怎么就这么一看，就晓得我儿媳妇没毛病，不会是看错了吧？”
程韵一听就明白了，这是为了眼前年轻妇人不孕同来的婆婆呀，随即一脸平静得解释道：“周老夫人，能否有孕也不是你儿媳妇一个人的事，一般这种事情，得男女双方都来看过才能确定。不过，眼下你儿媳妇确实身体没什么毛病，周老夫人或许可以让你儿子过来看看。”
周老夫人一听，立马不干了，又害怕被别人听到什么，依旧控制着自己的音量，却用手指着程韵小声骂道：“你是哪来的庸医，竟敢说我儿子身体有毛病，十里八乡谁不知道，我儿子长得高头大马，是最结实最能干的汉子，从小到大也没生过啥病，身体怎么可能有问题？是不是你和我儿媳妇串通好了，演戏给我看……”
程韵都无语了，这周老夫人还真能编，虽然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，但是嘴里还是好心劝道：“这位夫人，言尽于此，我这只是猜测而已，若你真心想要孙子，就让你儿子也过来一趟吧，行了，别耽搁后面的人了，两位请退下吧。”
周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，被她儿媳妇轻轻拉了一把，紧接着，排在后面的人也看不下去了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，虽然不清楚双方说了什么，但也看见了那婆子指着程韵脸色不好得说话，纷纷骂道：“你是哪个村的？竟然敢对清和先生无礼，这可是给咱们农户人家培育了玉米，这次又解了巴县瘟疫的清和先生，是咱们老百姓的大恩人，你这样拿着手指着是想干嘛？”
周老夫人被这些人一通指责，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叱骂的女大夫竟然是清和先生，连忙上前跪下磕头道：“是老妇我有眼无珠，冲撞贵人了。贵人不知道，我家还供着您的长生牌位呢，您是我家的大恩人，我不该这么无礼的，我明天就带我家小子过来看看。”
程韵倒不是很在意她刚刚的行为，示意她起身后还好声好气说道：“周老夫人，没关系，明天你好生带着你家小子过来就行。义诊还有三天就结束了，您可要抓紧了。好了，我要接着分诊了，就不招呼你了。”
周老夫人见程韵说完后又开始埋头分诊不再理会她后，远远站在一旁看着程韵工作一会儿，见她脸上确实毫无怒气，这才放心带着儿媳妇走了。
隔天一大早，周老夫人真的就带着儿子回来了，不过，她生怕真的是自己儿子有问题，所以没让儿媳妇跟着，在穿着上也做了一番调整，自己和儿子纷纷包着头巾，生怕被同村的人看到。
等轮到他们时，程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壮汉后面的中年妇人，笑着和她打招呼道：“周老夫人，您还真来了，这就是您儿子？”
周老夫人像做贼一样，左右观望了一下，见没人注意他们，这才压低嗓子说道：“清和先生，您好，麻烦您帮我看看，我这儿子身子如何？”
周大朗原本被拉过来看那方面的问题，已经有些不自在了，再加上自己娘亲这鬼鬼祟祟的举动，心下更加难受，要不是顾及眼前得夫人是让他们全家能够吃饱的大恩人清和先生，不好失礼，他可能在他娘那副作态后便撒腿跑了。
程韵在周老夫人开口询问过后，小艾已经开始工作了，在那几秒的沉默里，程韵只是盯着周大朗不说话，这副样子，直接让周老夫人的心悬到了顶点。
很快，程韵收回了视线，在分诊单上写了几个字，然后递给了周大朗，说道：“去五号棚排队吧。”
程韵见周老夫人一脸焦急，周大朗看着那纸条也是一脸茫然，显然两人都不识字，好心得解释了一下：“令郎有些肾虚和弱精，所以这么多年你儿媳妇才怀不上孩子，不过问题不大，五号棚的大夫在治疗这方面有些经验，所以推荐你们去五号棚医治。”
周老夫人又接着问道：“清和先生，你都能看出我儿子什么毛病了，直接给他开张方子就行了，为何还让他去五号棚医治呢？你知道的，患上这种毛病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”
程韵解释道：“周老夫人，我只负责断症，不医治病人的。再说了，您儿子的医案我们会妥善保管，也不会有大夫到处宣传您儿子的病症的，所以您请放心，除了您和令郎，没人会知道的。您就请吧，不要耽搁后面的病人了。”
此话一出，周老夫人也不敢在多逗留了，生怕像上回一样触犯众怒，有些蔫蔫的离开了程韵的分诊台。
而在家中等候的周夫人，在看到自家婆婆和周大朗一同回来，手里还拎着药包，隐约猜到了什么情况，不过顾及丈夫在场，她并没有多问，生怕伤了丈夫的自尊心。
等到丈夫一脸不高兴得抬起锄头往田地里去后，她才回了里屋，问起丈夫的病情，之后一瞬不瞬得望着婆婆，企图从她嘴里得到答案。
周老夫人被盯得有些不自在，不过想到大夫的叮嘱，还是自己未来的孙子要紧，想到她儿子肯定不好意思提起这个，还不如她这个当娘的帮他说了。
“大朗他身子有些小毛病，大夫说了，不碍事，吃上一个月的药就行了。接下来三个月，你切记，不要和大朗行房，不然我孙子你儿子什么时候才来就难说了。”
周夫人听罢，内心因为自己不孕而产出的大石轰然落下，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委屈，回想这些年自己因为迟迟不能怀孕而受到的来自外界的风言风语，虽然婆婆不曾苛待她，但时日已久，也不复一开始那么喜欢她这个大儿媳了。现在才发现，她不孕的根源是丈夫而不是自己，这让她怎么想都觉得委屈极了。
周老夫人也从儿媳妇的表情中猜出了她的想法，一脸不好意思得说道：“这些年，是我委屈你了，谁又能想到，大朗他看起来那么健壮，竟然有那种毛病。行啦，以后谁要是再拿你肚子说事，娘一定当面将她呛回去。不过，你可别对外说大朗有这毛病，你知道的，男人家最忌讳这个的，再说，也不是治不好，何苦让大家以后拿你男人的事说嘴呢，这样你面上也无光不是。”
周夫人倒也没有打算爆自己丈夫的隐私，只是还是觉得有几分委屈罢了，听着婆婆主动道歉，心里的那点委屈也渐渐放下，为了丈夫，她也不好多提什么，随即点了点头，算是赞同婆婆的说法。
周老夫人见状，暗自咬了咬牙，快速跑了一趟自己睡觉的厢房，从家用里拿出了一吊钱出来，塞给了周夫人，一脸肉疼得说道：“这一吊钱你拿去，那清和先生不是说你什么，营养不良吗？要吃好，吃鸡蛋，吃豆腐，以后家里添一些菜，你吃多点，养好身子。”
周夫人被她婆婆心痛难忍又不得不割爱的样子逗乐了，她一把将一吊钱收了，心里想的是，行吧，添菜，大家一起养身子，一吊钱够添许久的好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