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960: the Road Ahead is Full of Uncertainties, and Fish are Easy to catch in turbid waters.
又一日,天鲑盟府邸内外,人语喧阗,步履匆匆,一派繁忙景象。
迁延多日,海宝儿终是整束停当,即将踏上远赴升平帝国、参与“墨云诗会”的行程。
临行之际,自当对日后诸事详加擘画——除却早已启程的古介、张礼二人,及因执行要务尚未返归的茵八妹,其余人众皆聚于一堂。
“少主放心启程便是,天鲑盟有属下与度三娘、苏相公及袁当家坐镇,断无差池。”「鹤风侠士」孟鹤堂首先发声。
度三娘与夫君苏耀庭相视一眼,亦当即应声:“正是,少主。若论商事经营,袁当家深谙其道;若论护院安防,孟侠士熟稔于心;至于探听讯息,我与夫君亦当仁不让……”
海宝儿郑重颔首。观眼下局面,柏舟书苑既已步入正轨,后续招生事宜,依原定章程施行便是。
至于营商贸易,他先前早有示下,暂停一切对外往来,此番主力远赴,整个天鲑盟,确已无甚可萦怀之事。
可,当瞧见袁心时,他却发现平时一直爽朗明快的女人,此刻正垂着眉眼,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,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里,分明藏着几分落寞。
海宝儿心中微动,放缓了语调问道:“袁当家似有心事?”
袁心猛地抬头,眼底闪过一丝慌乱,随即又低下头去,声音细若蚊蚋:“少主…奴家……奴家也想去升平帝国看看。”
话说出口,她脸颊涨得通红,双手紧紧攥着裙摆,“诗会这般盛事,奴家虽不擅诗文,却也想陪在少主身边,万一……万一有需要打点的杂事呢?”
话未说完,她便觉这话太过牵强,鼻尖微微发酸。天鲑盟许多商事都由她打理,此番留守本是分内之责,可一想到少主即将远行,前路未知,她便忍不住生出些不合时宜的牵挂来。
海宝儿望着她泛红的眼角,心中了然。他温声道:“袁当家的心意,我懂。只是天鲑盟诸事繁杂,离不得你坐镇。待我此行归来,定将诗会趣闻一一讲与你听,如何?”
袁心听罢,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,可那嘴角的笑意,终究是淡了几分。
海宝儿瞧着这光景,唇边漾开一抹浅笑,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:“也罢,你且将我吩咐的差事办妥帖了,便能同八妹一道动身,往升平帝国来寻我们。”
袁心猛地抬眼,眸中瞬间亮起细碎的光,方才那点落寞被这突如其来的允诺驱散了大半。
她下意识地攥紧裙摆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:“真……真的?”
海宝儿见她这般模样,笑意更深了些:“自然是真的。八妹那边想来也快收尾了,你们二人同行,路上也好有个照应。”
“谢少主!”袁心这一声应答响亮了许多,先前的局促不安一扫而空,眉眼间都染上了明快的色泽,连带着周遭的气氛似乎都轻快了几分。
海宝儿敛了笑意,缓缓起身,神色一凛,沉声道:“袁当家,你且凝神细听——眼下有奸佞之徒,觊觎我与太子性命,意图不轨。然此人身手诡谲,行事隐秘,至今未曾显露分毫破绽。加之如今局势特殊,我暂不能亲自主持查探。待我等离去,你便需造势发声,为贾大人辩白冤屈。”
袁心听后,挺直了脊背,朗声道:“少主放心,属下定不辜负少主所托!届时我要令楚州上下,乃至整个武王朝,皆为贾大人之死呼冤叫屈!”
一旁的孟鹤堂与度三娘等人见此情景,也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。孟鹤堂朗声说道:“有袁当家这话,少主更可安心启程了。”
海宝儿微微颔首,目光扫过堂中众人,神色渐渐郑重起来:“此番远赴异地,短则月余,长则两三月余,唯忧前路遍布未知凶险。是以后续诸事,便有劳诸位费心处置。为做万全之备,我已传召罗西山自京都返回,有他相助,诸位肩上担子亦能稍减,行事更添底气。”
“分内之事,少主客气了!”众人齐声应道。
交代完毕,海宝儿不再耽搁,转身取过早已备好的行囊。度三娘上前一步,递过一个精致的锦囊:“这里面是些常用的伤药与驱虫的香丸,少主路上用得着。”
海宝儿接过锦囊,温声道谢,随即迈步向外走去。几人一路相送,直至府邸门口。
此时马车早已备好,车夫见海宝儿出来,连忙躬身行礼。海宝儿带着黎姝昕和青岚率先踏上最前面的马车,伍标、挲门几位堂主紧随其后。
至于一众标客,则纷纷上马,左右护驾。
海宝儿掀开窗帘,对着孟鹤堂、袁心和度三娘夫妇微微一笑,朝他们挥了挥手:“留步。”
说罢,放下车帘,沉声吩咐:“启程。”
车夫应了一声,扬鞭催马,马车缓缓驶离了天鲑盟府邸。车轮碾过路面,发出规律的声响,载着海宝儿等人,朝着远方而去……
马车驶离天鲑盟半柱香后,街角那棵老槐树下,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汉子缓缓直起身。他方才一直蹲在树后摆弄草鞋,帽檐压得极低,此刻望着车队远去的方向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随即不动声色地混入人流,朝着城东方向快步走去。
这人正是潜伏在楚州的暗探,隶属武王朝某位权贵麾下。海宝儿筹备远行的动静闹得不小,他已在此处蹲守三日,今日终于摸清了车队的人数、行装,甚至看清了随行的几位堂主样貌。
穿过两条喧闹的街市,汉子拐进一处僻静的酒肆后院。院角柴房里,另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正对着一张简陋的舆图比划。见他进来,忙压低声音问:“看清楚了?”
“错不了。”粗布汉子往桌上扔了块干粮,语速飞快,“海宝儿带了家眷扈从,包括海花岛随从及挲门三个堂主,标客约莫二十来个,清一色的快马。马车是三驾,看车轮压痕,头辆应是主车,后面两辆似是行装。”
黝黑汉子指尖在舆图上点了点:“按这方向,确是往城南码头方向。主子刚到竟陵郡,他偏在这时候带着核心人手离境……”他忽然抬头,“天鲑盟里可有异常?!”
“怪就怪在这儿。”粗布汉子皱眉,“孟鹤堂、度三娘夫妇都留着,还有那个袁心,送别的时候瞧着挺镇定,可我瞅见她转身回府时,特意让管事去查了库房的账册——那库房里存着的,可是天鲑盟半数的银钱和药材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。黝黑汉子迅速撕下一页纸,用炭笔飞快记下讯息,卷成细卷塞进竹筒:“你继续盯着天鲑盟的动向,尤其注意那个女人。我这就把消息送出去,看上面怎么说。”
粗布汉子应了声,又摸了摸腰间的短刀,眼神沉了沉:“要不要……跟上车队?”
“不必!”黝黑汉子摇头,“对方护驾严密,硬跟只会暴露。咱们的要务是盯着楚州的风吹草动,海宝儿这一离开,保不齐天鲑盟要闹出什么动静来——你莫忘了,他身旁尚有不少心腹未曾随行。如此看来,他们想必留有后手。”
话音刚落,柴房外传来酒肆伙计的吆喝声。两人迅速收了舆图和竹筒,黝黑汉子推开后窗翻了出去,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巷弄深处。
粗布汉子则拍了拍身上的灰,慢悠悠地走回前院,重新蹲回老槐树下,只是这一次,他的目光牢牢锁在了天鲑盟府邸的大门上。
而此时,行驶在官道上的马车里,海宝儿正对着黎姝昕低声道:“按方才的动静,不出半日,咱们离境的消息就该传到某些人耳朵里了。”
黎姝昕指尖捻着一枚玉佩,轻笑一声:“相公,你说这鱼儿真的会上钩?!”
“至少,水面该起涟漪了。”海宝儿望向窗外掠过的树影,眼中闪过一丝锐光,“就看袁心那边,能不能把这水搅得再浑些。”
……
竟陵郡驿馆的某个房间内,烛火摇曳,映着四皇子武承枵那张略显阴鸷的脸。他指尖轻叩案几,听着属下躬身禀报海宝儿离境的消息,眸色渐沉。
“走得这般仓促?竟只留少许人守家?”武承枵冷笑一声,“他倒是会择时机,贾琮刚死,他便敢携核心人手远遁,莫非料定本殿此时不敢动他?”
站在阶下的黑衣属下一躬到地:“据暗探密报,天鲑盟留守的「鹤风侠士」孟鹤堂、「天下无魅」度三娘之流,虽属能吏干将,却皆非其心腹。另有那袁心,似在点检库房,行踪异动颇为可疑。”
“袁心?”武承枵眉峰一蹙,“便是昔日追随老三的那个女人?看来海宝儿果然留有后手。”
他起身踱了数步,忽在舆图前驻足,指尖重重落于楚州出海必经之地的“落霞岭”:“传我命令,令‘影卫营’徐三率二十名精锐扮成山匪,即刻潜赴落霞岭设伏。”